求职|一位65岁“超龄农民工”的求职三天:遭拒时无人引用清退令( 三 )


人脉 , 土地 , 退路
如果没有大型公司和工地 , 老年农民工能去哪里?
62岁的石明咏(化名)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。 他曾在南京市一家大型建筑企业工作两年 , 到60岁那一年 , 他退休了 。 同一年 , 这位瓦匠收到了新农合养老保险退休金 , 每个月不到200元 , 流转出去的土地也有一些收入 。
比起其他长期在室外作业的人来说 , 石明咏的皮肤更白 , 看上去也更年轻 。 他穿一件蓝色的工作服 , 背着工具箱和帆布袋 , 像是准备好随时走进一间屋子 , 开始刮腻子、铺地砖 。
他做室内装修有37年了 , 在瓦匠这个工种上 , “江苏人”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广告 。 据他说 , 前些年有老板舍近求远 , 买了机票、包了酒店请他和几个工友到兰州去做工 , 一天650元 , 比工地里的大工给得还多 。
积累多年的人脉让他不用太着急 , 尽管大型公司不能去 , 但小圈子里的口碑也能带来不少工作 。 他来北京之前就找好了雇主 , 只不过对方因为材料短缺不得不停工一两天 。 他想 ,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, 于是3月20日这天 , 他五点半起床 , 来六里桥看看 。
对他来说 , 这个没有收获的上午并不恼人 , 他起身离开 , 打算找个地方喝点小酒 。
敬全志从事的工种是木工 。 当年他在北京一家国企做木工活 , 在工厂里加工门窗框 。 直到1998年 , 他在楼上打磨装好的门窗 , 一脚踩空 , 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到水泥地上 , 左腿股骨折断 。
受伤几个月后 , 企业终止了劳动合同 。 伤势痊愈用了几年 , 等敬全志来到六里桥求职 , 机械打磨逐渐取代手工制作 , 他在国企里磨炼出的好手艺已经被市场淘汰 。
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 , 他做过室内装修、装卸、工地小工 , 选择变少 , 日收入也下降 。 直到2021年下半年的市政绿化工 , 尽管一天只有150元 , 但能及时结账——但2022年春天 , 他连续几次被市政环卫、保洁的工作拒绝 , 才知道 , 那只不过是一次好运气 。
从1980年代到现在 , 他在北京度过了四十年 , 对城中村开往各个劳务市场的公交线路了若指掌 , 但如今市场传递出了明确的信号 。
一个来自陕西的农民工提起父亲 , 在公交车上会有年轻人给他让座 , 但去了工地 , 一个人能做三个男青年的活 。
这位老人已经返回了陕西农村 , 建筑工地没有他的位置 。 如今 , 年近七旬的老人春耕时开着拖拉机给各家捂地膜 , 一天能捂二三十亩地 。 土地不会拒绝勤劳的人 , 他的土地里长着玉米 , 秋收了卖玉米 , 买白面 , 不富裕 , 但起码不愁吃穿 。
但敬全志在家乡已没有土地 , 当地农村土地太少 , 现在嫁来的媳妇和新生的孩子都没有分地了 。
3月20日这一天 , 他唯一的“收获”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。 一个人在附近的草地上捡到这只翅膀受伤的鸟 , 送给敬全志 。 老人把鸽子放在无纺布的袋子里 , 带回出租屋 。
“65岁怎么了”
敬全志打算去马驹桥商业街看看 。 前些天 , 一个老乡说这里会有工作 , 他于是在纸上歪歪扭扭地记下几行字:马句(驹)桥坐977-亦庄桥南下车、927-马句(驹)桥商业街下车 。 还有另外两个选择:台湖、玉扑(甫)上营 。
3月21日早上 , 他6点钟从云冈出发 , 提两个袋子 , 两把锤子和一台小型切割机——他期待自己当天就能开工 。
公交线路改了 , 敬全志几次向司机打听 , 总算没有走错 。 车开往目的地 , 一条凉水河把亦庄开发区分出两个世界:河以北是工业区、科技园 , 建筑高大 , 园区空旷;河以南是城中村 , 两层的握手楼中间架着密密麻麻的电线 , 服装店挂着促销的大字招牌 , 狭窄的小巷里处处都是“住宿”的牌子 。
马驹桥商业街在凉水河以南 , 这里就像几十年以前的六里桥 , 十字路的人行道上挤满找工作的人 , 招工的声音此起彼伏 , 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从人群里穿过 , “保安110一天” , 大多数人对这个价格嗤之以鼻 , 围着问了又问 , 没有一个人应征 。 两个年轻人商量着去附近的工厂做装卸工 , 一个月给7000元 。
商业街附近就有劳务公司 , 黄底红字 , 明晃晃地招聘短期工、长白班 , 这些工作都在附近工厂 , 每一个都写着“包吃包住”“男女不限” , 但年龄的上限是50岁——月入1万元以上的长白班 , 年龄的上限则是35岁 , 投递简历的人络绎不绝 。

在马驹桥商业街 , 年轻人们互相打招呼、攒堆商量工作机会;一个中年女人会拉住每一个年轻女性 , “招导游 , 包吃包住一个月5000” , 但40岁就是上限了 。


推荐阅读